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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上一次用水壺是多久以前的事?假如你從不野營遠足,那麼你最近一次自備水壺出門應該是念幼稚園的時候了。如今的小孩就連去幼稚園也都不用水壺了,但我記得自己大概直到小學四年級也還一直背著個水壺上學,顏色我忘了,或許不是黃色,就是畫了卡通公仔,總之十分幼稚。

而幼稚就是水壺的形象了。好人好姐,還有誰會像個小孩一樣帶水壺上街呢?假如你用的是保溫水瓶,那麼你要不是不喝茶不行的老頭,就是分外滋陰的辦公室阿太。假如你掛在身上的是個印了運動品牌的膠壺,或者包了迷彩衣的鋁壺,沒錯,這的確很Sportive,但你絕對不會這樣子跑去見客吧?無論如何,水壺就是登不了大堂,它既不時尚,更不正式,要不是太傻,就是太老,或者太戶外。

可是,我還是加入了水壺用家的行列。理由很簡單,別說一般瓶裝水味道不好,就算它好,這也實在太不環保了。如果每天在外要消耗一瓶水,一年加起來那是多少個瓶子呀。萬一買的是進口礦泉水,那就更糟了。比如說Evian,從它的原產地運到香港,這中間總共排放了多少的碳?消耗了多少能源?而它只不過是一瓶水,值得嗎?

反對瓶裝水的運動是股方興未艾的全球風潮,世界各地都有民間團體在呼籲大家不要購買瓶裝水。除了環保的理由,這裏頭還涉及到一個十分棘手的倫理難題,那就是水能不能夠拿來買賣。直覺告訴我們,水就和陽光與空氣一樣,不止是生命必要的條件,還是大自然的恩賜。它流動不居,不該被任何人占為己有,也不能被任何人當作商品,水和空氣應該是全人類免費共用的。

但事實並非如此簡單。淡水在地表上的分佈極不平均,所以人類自古以來就要爭奪水源,甚至為之發動戰爭。如今全球氣候暖化,淡水簡直就快變成石油一般的稀缺資源了。北歐諸國現正摩拳擦掌等著他們的冰河溶解的那一天,到時就可以賣水發財,好比現在的石油輸出國。雖然我們幸運,不用住在內陸荒原,但我們用水也絕對不是那麼自然而然的事。最起碼我們還要交水費吧?你怎能說水是免費的東西呢?

可是交自來水水費與花錢買瓶裝水是很不同的。因為交水費與其說是真的在買水,倒不如說是在買一整套淨化水質與運輸水體旳服務,那筆錢主要是花在濾水廠和輸水系統身上,而不是淡水本身。瓶裝礦泉水就不同了,那些廠商標榜的不是運水花了他多少成本,他們要賣的就是某一個地方的特殊淡水。這些傢伙憑甚麼可以在買下一塊地之後,就用抽水設備毫無止境地從那塊地上抽水裝瓶,然後把它們賣到市場上去呢?

他們通常會說道理就和石油一樣,誰擁有那塊地,誰就擁有地底下的東西。可是石油和水的情況是很不一樣的。首先,任何一個地方的水都是全球水迴圈的一部分,它們不會永遠待在一個位置等人發掘,所以水商只不過是抓住這個迴圈當中的某一個環節,把它變成商品。第二,再神通廣大的水商也只能擁有同一個源泉的某個泉眼,如果他在這個角落上拼命汲水,其他依靠這片水源的人和生物可就慘了。例如有名的斐濟水(Fiji),這款水的銷售額年年上調,但斐濟居民這幾年卻要面對淡水不足影響農作物的問題。

還好我們中國人對開水有根深柢固的偏好,不煮滾的水絕不生喝,只有出門在外才以瓶裝水代替。不像歐美,連在家裏也喝瓶裝水,久而久之變得更不願投資改善自來水系統,使得水商能夠大發其財。

我帶水壺還有一個很重要的理由,那就是香港這座城市太過小器。百分之九十九的商場都沒有飲水機,硬是想逼你坐進咖啡店消費。商人就別說了,連政府也是如此,絕大部分的公園和公共空間一樣不裝飲水機。為了對抗他們的險惡用心,我堅決不受算計。更何況水壺已經潮起來,你看日本近年出現了一批水壺男,西裝革履照樣不避水壺。有理由相信,繼麻雀之後,LV等名牌很快就會出水壺了,而且先出日本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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梁文道

梁文道

134篇文章 13年前更新

生于香港,少年长于台湾,毕业于香港中文大学哲学系。1988年开始撰写艺评、文化及时事评论,并曾参与各种类型的文化及社会活动。首篇剧评见于《信报》文化版。曾为多个文化艺术机构及非政府组织担任董事、主席或顾问之职,现为凤凰卫视《开卷八分钟》主持人,凤凰卫视评论员,中国内地、香港及马来西亚多家报刊杂志专栏作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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